《智齿》：震撼的末世影像，暴力与救赎

《智齿》海报

《智齿》是香港导演郑保瑞在《狗咬狗》、《杀破狼2》等之后的力作，它是唯一一部入围今年柏林电影节特别展映单元的华语作品。此前风格强烈的片花就已令人印象深刻，最终成片里，黑白影像和肮脏混乱的末世氛围营造、贯穿全片的暴力打斗和瓢泼大雨的从天而降，一起成就了这部美学风格独特的类型作品。

虽然如此风格化的香港电影并不多见，其警匪内核的剧情故事并没有游离传统港片犯罪题材的大框架。故事讲述妓女、吸毒女和身份不明的街头女孩相继被杀，在公众压力下，警署重启老侦探展哥（林家栋饰）追凶，和他搭档的则是刚从警校毕业的的新人任凯（李淳饰）。调查中，展哥再次碰到到让他失去孩子、妻子成为植物人的车祸肇事女孩王童（刘雅瑟饰），痛苦往事令他无法自控，夜幕下我们看到他一路飞车狂堵女孩， 又在后者以赎罪心态前来道歉和配合调查时，毫不留情地重拳暴打，并在调查中刻意将王童置身于歹徒威胁下。

刘雅瑟

两条叙事线交叉并进，一方面是展哥对过往悲剧无法释怀的内心情感走向，另一方面案件侦破迟迟没有进展，新的受害者不断出现。面对人生悲剧以暴力回应的展哥，和满怀理想主义情怀的新人任凯，在一步步寻找相关人事、靠近罪犯的过程中，二人既有冲突，也有并肩的友情。不同角色的人与人之间较量、追杀，一场有关生死的最后激战，也在倾盆绵延的暴雨下，宿命般地上演。作为警匪犯罪类型片，影片最后的惊悚和打斗场面制造了酣畅淋漓的高潮，从动作设计到悬念紧张氛围的刻划一气呵成娴熟流畅。

开片，积水路面倒映的人影渐渐进入画面，周围堆满废弃的家具和杂乱无序的垃圾，远处高架桥上城铁轰然呼啸而过。暴雨在黑暗中被霓虹灯光照亮，变成断断续续的惨淡白线。躺在地上喘息的男人，伫立无声的年轻警察，躲在暗箱里惊恐的女人，和脚下黑漆漆辨别不清的手枪……这一切，暗示着悲剧和犯罪的紧张。转场医院，李淳扮演的警察来到病房探望躺在床上的女孩，他蹲下，轻轻告诉她， 我是来为展哥传话：对不起。站起来的瞬间，那人却依稀变成了展哥本人……中英片名的黑白字幕赫然出现。

根据雷米同名小说改编，中文片名《智齿》，也是片中令年轻警察饱受疼痛折磨的病因所在，英文名《Limbo》的寓指更耐人寻问，在某些基督教信仰中，它可以是指那些未受洗的婴儿的灵魂， 另一层含义，则是悬而不决的不确定中间地带、无法控制的停滞状态，它还可以喻指一片特殊的领地，地狱的边境、或者城市背后无人过问的延伸地界……影片中垃圾遍布、只有边缘底层人和各种犯罪吸毒者出没的地带，正是这样一个世界，影片忠实再现了原著中对南部城市闷热混乱的描述。

强烈的影像风格和美学设计，足以让我们看到这部作品的野心。黑白画面隐去许多不必要的信息， 强化了阴魅科幻的氛围，比彩色画面更有优势，来营造一个我们从未感受过的诡异荒凉的末日城市。高低远近的建筑，城市空间感十足。 频繁出现的俯拍镜头，仿佛上帝的眼睛，悄然注视这犹如地狱般的世界里的罪恶，男男女女的纷争，你杀我抢的血腥、城市中不断穿过的列车，以及警察或暴力或者无力对抗的这个肮脏混乱的世界。

众多象征元素和人物设计，不同的人也许会看到不同的指意和表达。这是一个缺乏信仰的世界，警察一开始来到的犯罪现场，就发生在观音佛像密布的半山腰。密密麻麻的神像不止一次在片中出现，然而却对城市里的暴力血腥没有任何约束力。这也是一个残缺的世界，到处散落的四肢模型、断手和残缺的女孩同样成为隐喻。

肮脏残缺的世界

无处不在毫无克制的暴力贯穿《智齿》，与黑白图像下阴暗压抑的氛围形成呼应。警察作为正义的维护者，在片中的形象却模糊不清。男女力量对比，尤其具体到警察与边缘弱女子强弱关系的呈现上：追寻连环杀手的过程中，他们显得力不从心，然而面对瘦弱的年轻女孩王童，却可以看到林家栋扮演的警察的重拳攻击。男人警察对弱小女子的挤压暴打，在大银幕上实属罕见，即便有失去亲人的理由背书，导演的刻画也令人寻味。另一方面，因吸毒车祸肇事刚从监狱出来的女孩王童，虽然身体单薄地位低下， 遭受到不同身份男人的欺凌，无论对方是警察、恶棍还是杀手，却有着对生命顽强的渴望和做人的担待。她放弃逃离返回城市，正视曾经犯下的错误。她敢于直视展哥双眼说对不起，也愿意以配合杀人调查的方式求得谅解。演绎这个有地狱般经历的瘦弱女孩，可以想象演员需要付出的巨大能量和坚持，近年来在影视作品中已经有不俗表现的刘雅瑟， 片中令人惊喜。

林家栋扮演的老警官展哥有着敏锐的嗅觉，他能够分辨出有关犯罪的气味，在犯罪县城总是会不由自主耸耸鼻子。因为从受害者身上嗅到了垃圾堆的味道，和搭档开始了在垃圾成山的贫民街区搜寻信息和调查。 这又是一个令人质疑的警察，正如搭档将他手枪收走后称，“警察也有人性弱点”，他的软肋，正是失去妻女的悲痛。从痛苦、愤怒、疯狂到警醒、自责，走过漫长的心路，和自己和解换得救赎。演员林家栋为此奉献了具有爆发力的令人信服的演技。

导演说这部影片对他本人有寻常意义， “香港电影曾经有过黄金时光，但也像所有事物，有过高低起伏。哪怕许多机会是在这座城市之外，我们还是要坚持拍摄香港电影”。这部经过三年打造完成的类型片，虽然剧情设计上还相对薄弱不够流畅，但在美学风格和营造氛围上，已经属于华语作品中的罕见上乘制作。回归自己擅长的暴力类型作品的导演，在今天华语类型片越来越受到国际影坛关注的趋势下，未来是否会带给我们更多的惊喜？

（刘敏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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